写的挺好下回别写了

二十世纪末摇滚白日梦(1)

*星尘x烈酒cp向,跟原作基本没什么关系的池沼同人作品,充满个人理解和自嗨

*纯现实背景下的1999年,一个关于摇滚的故事(也许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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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卫·W·约翰身穿棕色大风衣,手拿一把有些破旧的黑色民谣吉他矗立在伦敦街头,二十岁生日那天他用自己打工赚的钱买下了它,五年后他签了不错的唱片公司,到二十九岁时已经发行了四张专辑。虽然被经纪人百般刁难,公司和那里人们的态度也令他感到不爽,但不得不说,只要自己创作的歌曲有人听,他就能一直唱下去。

人们都知道大卫的歌曲风格比贵族小姐裙子上的蕾丝边还华丽多变,最近他喜欢上了迷幻摇滚和放克乐,那是比起人声更注重旋律的音乐形式。有人说他是音乐疯子,除音乐之外的任何方面都一塌糊涂,包括爱情、亲情、友情,甚至同事情——他会用完全不加修饰的原始语言羞辱后辈,也擅长用狠辣的词汇评价同行,偏偏有不少人觉得这叫“率真”、“有话直说”,每次他出现在电视荧屏和广播节目里以后,崇拜他的人就会像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他不是第一个在伦敦街头弹唱的明星,更不会是最后一个,来往的人们大多匆匆瞥几眼便继续从他眼前经过,少数人才会驻足观望半天,说道:“嘿,你看那家伙多像大卫!”

1999年的英国人认为摇滚是每个人灵魂中的一部分,他们丝毫不吝于在各处表达自己对“激荡心灵的原生音乐”的喜爱。20世纪60年代“披头士”的声音第一次被世界所熟知,时至今日新兴的电子摇滚异军突起,如同病毒般占据全球音乐榜单居高不下,也才过去四十年。任谁都会说他们现在正处在一个了不起的强音时代和风格叠化爆炸的岔路口,人可以为音乐而活,也可以为音乐而死。

大卫却不这样想。对他来说,摇滚是第二声带,那些歌词不仅是歌词,更是他每天在脑海中预演成千上万遍的自己的真实想法,没有谁必须为了他说的话活着或去死。当这一念头又在他脑海反复回荡时,新的歌词已经以干净利落的英文字体被写在硬皮本上。

现在的摇滚明星大多都有一两个崇拜的前辈,即使是性格极尽刻薄、看上去不会喜欢谁的大卫也不例外。有时候他会想自己究竟是以一个英国人还是一个摇滚明星的身份在憧憬着披头士,从他们还是“采石工”时开始,直到1969年在红砖楼顶最后一场演出,又到列侬,那个戴着圆框眼镜的憔悴男人在自家公寓前被枪杀结束,精神病人用一颗子弹给轰轰烈烈的英国摇滚时代画上了句号。他们似乎真实又没那么确切地存在过,留在整整一代人,包括他记忆深处的某个地方,就连他接下来习惯性要开始弹奏的都是《Yesterday》,他们最广为传唱的歌曲之一,他初学吉他时会弹的第一首歌。

“Yesterday, all my troubles seemed so far away

昨日,一切烦恼仿佛那么遥远,

Now it looks as though they’re here to stay

如今却似乎都缠绕着我不肯离去,

Oh, I believe in yesterday...

我沉迷于昨日……”

弹唱披头士的歌有个好处——大多数时候用不着电吉他。他们没有横冲直撞的喧闹,妄想把所有乐器的声音都叠到最大力求抓住听众的耳朵,有的只是一种宛如娓娓道来般的真诚与和谐,只要有一个人,一把吉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唱。相比之下大卫自身的摇滚风格与其说是灵活多变,更不如说是根本找不到自己适合的,因此才一直在彷徨,就连歌词也是心情好的时候就写得像诗,心情不好就用小学生日记般的流水账糊弄过去。

今天他心情就不错。干脆弹个串烧吧,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又变换了手法,把旋律歪到《Hey Jude》上来,只不过转换得太仓促导致比原曲起高了一个调。周围人群仍然行色匆匆,没人注意他弹得如何。

如果现在有人跑过来问“你会弹披头士的所有曲子吗?”,他肯定充满自信地回答“是的!一首也不例外”,并且这是真话,生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大卫甚至可能会因为这句话得到跟保罗·麦卡特尼握手合照的机会。然而他与那个辉煌的时代失之交臂,就差一点点,错误到几乎遗憾的距离。

察觉到有人一直在暗处盯着是他弹完三首曲子以后的事。他开始想那人是谁,站在那多久了,手中乐声受思绪的影响戛然而止。自己不弹的话,那人就会自知无趣离开此处,又或是直接凑上来跟他要个签名,假如暗处的视线确实来自于一个大卫·约翰粉丝的情况下。

结果并非前者与后者中的任何一个。她缓缓离开建筑物的阴影走上前来,却没有对见到“偶像”这件事表现出很大的反应,此时正值黄昏,地面上的一切都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中看不真切,不知是什么人觉得摇滚乐就像荧光涂料,到晚上才会真正发光,因此大卫的“黄昏摇滚”便非常不受那些所谓内行人待见了,这是题外话。

“……你唱歌很好听。”

“谢谢,女士。我也这么觉得。”

大卫一边自如地道谢一边打量着眼前拥有漂亮金发和清澈蓝色眼睛的女人。她看起来醉醺醺的,服装也厚到与这里的气候不太相称,最重要的是她的英语很明显带着一股斯拉夫味。该被叫做“斯拉夫味”吗?苏联解体迄今已经7年,有些人却仍认为自己生活在那个时代,说不定她也是这样。

手里提着的酒瓶空空荡荡,她却站都站不稳,要不是那身衣服的确看起来做工精细,他都差点以为这女人是哪里来的流浪汉。要说醉成这样,把自己当成在街边卖唱的乞丐也不是不可能,她游移的眼神简直有种想从兜里掏硬币扔给他的架势。谁知道她扔的会是卢布还是英镑呢,大卫选择主动跟女人撇清关系,收起吉他向街心广场中央走去,结束了今天的街头演唱会。

结果下一秒,她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包括过路的人与大卫自己、还有未来得知这个消息的经纪人和嗅到八卦气息的狗仔记者——惊掉下巴的举动。半个月后大卫再在众人面前谈起这件事,会开玩笑似地称他“被不认识的酒鬼宛如旧情复燃的前女友般热情拥抱了”,现在他只感到困扰袭上心头。

她不是狂热粉丝,身上更没有带着枪,仅仅是简单的拥抱,仿佛在他的歌曲或话语中感觉到什么,却表达不出来。大卫处于一种奇妙的进退两难境地,跑掉会被认为是有秘密想隐瞒,一直站着不动好像也不是办法,“还好是拥抱而非亲吻”,他这样想道,不然在镜头面前更洗不清了。

按动快门的声音即使再小也是能被耳朵轻易捕捉到的,相机又不像枪似的有消音器,所以别拍了该死的狗仔。卖摇滚歌手的花边新闻肯定没有卖演唱会盗摄赚钱,不然艾克索·罗斯也不会唱到一半就冲下去殴打在他的演唱会上盗摄的人。大卫没有艾克索的脾气与人气,他感受到女人身上淡淡的香味与浓烈的酒味混合在一起,令人烦躁。

女人终于松开他,他如释重负,同时又思虑着接下来该怎么面对可能是明天的某娱乐小报头版新闻,这些记者报道国内形势磨磨蹭蹭,关注“更有意思的事情”倒是快。

“佩佩夏·安德烈娅诺娃。”

这多半就是她的名字。她把名字告诉自己是什么用意,难不成她以为自己被狠狠地迷住了,会在偌大的伦敦城里茶饭不思彻夜不眠,只为寻觅一个斯拉夫女人的倩影?这是比他蹲在唱片店外一整晚等着抢第二天早晨开店的头一份限定专辑还离谱的事。他面对所有人时都会说“我很忙,没什么必要为谁去等待”,无论关系好或不好,无论异性还是同性,这是终将跟随他入土的无尽孤独所能做的。

怪咖、无性恋、外星人。带着如此标签的大卫直到那个名叫佩佩夏的女人离开很远才走路回去,他的脸并没有被烙印在全英国人心中过,因此漫步在太阳早已落下的长街上,戴上墨镜遮住半张脸就与普通过路人毫无分别——当然他还是个怪咖,正常人不会在大晚上戴墨镜。


“所以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真的不认识那个女人。”

“你敢担保是从没见过,不是一夜风流以后不巧把她忘了?”

他现在就想挂掉这个油嘴滑舌经纪人的电话,这家伙大多数时候都在喋喋不休地说废话和给他出馊主意。

“好了,我们说正事吧,大卫小子。你得想个办法,要么找到她,要么编个天衣无缝的理由糊弄过去。”

明眼人都知道哪个比较容易实现一些,或者说就算真的成为花边新闻的一部分也没什么了不起,大多数听歌的人不在乎歌手私德,甚至还有超级混蛋能连续一星期每天都跟不同的女人上床并以此为荣。摇滚本就是与颓废糜烂的生活、光照不到的黑暗相伴而生,大卫已经算是这群烂人里比较不烂的了,他从出道开始就有这个自觉。

“伦敦很大,我只知道她长什么样,还有叫什么名字。所以就让这事过去吧,最近几天还有别的委托吗?”

“哦,很遗憾……原先约好的鼓手这周突然说自己有事,于是我们预定在伦敦的第一场演唱会就这么吹了。不过别担心,我会再联系别人,全英国那么大还找不出一个打鼓的吗?”

“不用联系了。我暂时没有开演唱会的心情。”

“我从很久以前就想问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不干脆组乐队呢?要知道摇滚史上最牛的可都是乐队,就不说披头士了,像皇后、齐柏林飞艇、平克·弗洛伊德,还有最近异军突起的绿洲,你不可能没了解过吧。我就没见过敢在这圈子单打独斗的音乐人,除非你有信心把自己的人脉拓展到跟沙漠植物的根一样又长又密!”

大卫本就郁闷的心情在经纪人撺掇之下变成了犯愁,他并不是没试过与别人合作,但最后的结果通常是不欢而散。组建乐队意味着成员之间需要磨合,他换乐队成员的速度比大人和小孩看电视时播放到少儿不宜内容就换台都快,连最起码的默契都没有,更别提磨合了——五年时间里换了十三个乐队成员和两个经纪人,现在这个只会满嘴跑火车的不正经家伙是第三任,至于其他所有被换掉的,全都是拜他那阴晴不定的怪脾气所赐。

“我不想再跟一群不熟的人吵架,最后不欢而散,谁也没得到任何东西和发挥任何价值。”

作为乐队成员发行的专辑成绩平平,反倒以个人身份活动时才变得有人气了点,世界真是不讲理。

“你也得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才行啊。”

“无聊”,他这样想着直接挂掉了电话,没有把听筒放回原位,这样它就可以一直保持占线状态。至于经纪人刚酝酿好长篇大论的心灵鸡汤准备卖弄一番就发现自己早已被拒之门外,之后气愤地跺脚、对着打不通的电话念叨,都不是他要管的事。

只有他一个人居住的出租屋里并没有很多家具,各种各样的乐器和唱片倒是随意地散落在地上,那里面有他自己的专辑,也有其他摇滚明星的,他自认为二者还没有被摆在同样位置的资格。

“你得在英国其他地方也打下市场,不能只让利物浦人听你唱歌”,在被唱片公司三番五次这样建议后,他才来到伦敦发展。公司的目标显而易见是想让他多赚点钱,这样他们的面子也挂得住,美其名曰“等待着新的摇滚时代开端”,他自己却完全相反地认为“哪还有什么时代?这就是最后了”,去哪都一样,不过是换个地方唱歌而已,没一拍脑袋跑去爱尔兰算给他们面子了。

今天下午要不要再去外面弹唱一次?他坐下来,翻开桌上写满歌词的硬皮本,询问着自己。那些歌词可以看出来下了不小功夫,涂改的次数之多简直快要让整张纸都变黑。

歌词是很重要的,一首传唱度高的曲子必须拥有朗朗上口、老少皆宜的歌词。摇滚歌手有时能创造出这样的东西,有时又叛逆地与公序良俗背道而驰,一切全看他们写歌时究竟在想什么。大卫不是天才,也算半个才华型选手——他自认为,至少有人夸过他“说话和唱歌完全是两个风格”,这能算赞美吗?暂且先当作赞美吧。

翻阅片刻,他又放下手里的小本子,决定背起吉他出门。找到合适的地方就唱,找不到就去买甜品吃。背着经纪人偷偷摄入卡路里,听上去像小学生,而不是马上步入而立之年的摇滚歌手做的事。


伦敦作为英国首都,街上最不缺的就是人,依然戴着墨镜穿行在人流中的大卫很高兴也很遗憾并没有人认出自己,果然地区级别的明星跟全国还是不能相提并论。

他边走边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例如自己真的火遍全国以后再像这样出现在街上,那一条街估计都会被围得水泄不通,身边的保镖和工作人员为了维持秩序焦头烂额耗费了所有精力,事后经纪人还要骂他完全无视公司预定的行程——到那时他就可以轻松地耍大牌,把经纪人反过来臭骂一顿,说“应该是我安排你们,不是你们来安排我”。

这个白日梦终究没有继续做下去,因为他没注意看脚下的路,差点被出现在路旁的“障碍物”绊倒。他诧异地回归现实,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障碍物,而是一个酩酊大醉坐在墙边的女人。

他刚想着是不是流浪汉,却发现女人的衣服有些眼熟,该不会真的是她?她怎么在这里?

“嗨……你好呀。”

女人注意到有人站在她身旁,于是轻飘飘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你可以猜猜……我是谁,我来自哪。”

“你是想要我认真回答吗?"他故作正式地清了清嗓子,”佩佩夏·安德烈娅诺娃,来自苏——抱歉,现在应该是俄罗斯。”

“哈!我很高兴,你居然还记得我的名字。”

她根本不在乎“苏联”“俄罗斯”的分别,也许因为这女人是个完全的醉鬼,再喝一点她可能连自己叫什么都能忘记,又或许——她早就不关心了,才会远渡重洋,来到这儿。

“第一次见面就热情拥抱我的女人,想忘也忘不了。”

他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带任何幽默成分,佩佩夏闻言却爽朗地大笑起来。

“你喜欢这个拥抱吗?”

她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比了个“V”字,“这是一种‘摇滚式问候’。”

“我没听说过这种问候。”

“好无趣的男人……你至少也应该说点高兴的话来哄哄我吧。”

大卫无视她的话,接着发问道:“你就不感觉到冷吗?”

“是挺冷的。曾经有段时间……不过现在我不冷了,一点都不冷。”

她说的倒是真话,俄罗斯的环境比起英国来不能说差,只能说是不适合本国人生存,他要是去那里生活,不出三天就得流着鼻涕拉着行李箱去最近的机场买回程票。

“在妈妈还叫我‘佩夏’的时候,我们在温暖的壁炉旁唱着歌。我不知道歌曲的名字,有可能叫‘白桦林’、‘山楂树’,也有可能根本没有。当然了,同样是歌曲,温柔的抒情歌跟激烈的摇滚乐还差很长一段距离,根本是两个世界的风格……可我喜欢,我在找那首歌,它带给人的感觉像是在冬天即将结束时突然吹来温暖的风,风又带来一缕早春嫩芽的新绿。”

“你从我唱的歌里找到了那种感觉吗?”

“一点点。还差得远!而且你唱的是别人的歌,这我还是能听出来的。那种感觉不属于你本身,即使弹唱了上千遍,你跟它也没有丝毫共鸣。”

胡说八道——大卫在如此反驳之前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有着天生的音乐嗅觉,哪怕她对乐理一窍不通,连五线谱都不会读。这个世界上从来没人笃定不会写歌的人不配听歌,不懂专业知识的人不能发自内心地体会到情感。

他不切实际地希望在摇滚这个词所象征的价值与代价都不比当年的现在,还有人能够理解自己到底在唱着什么,上一次(更确切地说是最后一次,因为他在往后余生中都没再经历过这样的活动)用摇滚来诠释爱与梦想的Live Aid居然是1985年的事情,早过去14年了。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一直跟着我,直到我唱出你满意的歌或者你找到自己记忆中的那首歌为止?”

“嗯……很难说呀。我过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已经习惯了,又不会乐器,没办法协助你……”

佩佩夏把喝空的酒瓶贴在自己脸上。

“干脆我,去你家住吧?”

听到这句话的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直接愣在了原地——所以她不仅有可能是个流浪汉,更有可能是个饥渴难耐的女人。

“我不是说着玩的!”见大卫反应如此奇怪,她干脆直接站起来,有些不爽地伸手指着他鼻子,“你想到哪里去了?只是借宿而已,借宿!反正我在这待几天就会回俄罗斯,也会找临时工的活赚钱吃饭,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

他近距离看佩佩夏的脸,漂亮的眼睛和修长的睫毛并没有因为喝酒喝得泛红的双颊而失色,无论在哪国人的审美中她都是个超级美女。这样美丽的人真的是现实中会存在的吗?

“听着,佩佩夏。哪怕大家都觉得玩摇滚的随便带个陌生女人回家很正常,但我不是那种人。我现在还没有和你非共处一室不可的必要。”

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硬皮本,撕下其中一页,在上面唰唰写下一个号码。

“这是我的私人电话,如果你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我,不过我不想自己的家里莫名其妙多出个醉鬼。”

说完这句话,他把纸递给佩佩夏,转身离开。这个女人可能会因此无可救药地爱上他,也可能在心里用两国语言把他骂了一万遍,那不是他需要在意的,活在世界上无牵无挂,最后孑然一身地死去是最适合他的结局。


再次打开家门时他在想,今天原本预定要做的两件事一件也没做,无论是唱歌还是吃东西的心情都被醉鬼给耽误了。酒真是上帝施与人类赤裸裸的恶意,虽然他这个烟瘾很大的家伙根本没有资格站在道德高地去批判。

幸好冰箱里还有三明治,放进微波炉几十秒,今天的晚餐就能简单解决。他走近冰箱,却发现不远处的桌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盘土豆泥和一碗热汤。奇怪,自己明明没买过这些东西,走的时候桌子还是空的。

不祥的预感忽然袭上心头,这种预感直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才变成了现实——

“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啦。”

看起来酒醒了大半的佩佩夏悠闲地从房间里走出来,他眉头皱的更紧了,因为那房间是他的卧室。

“这些是……你自己做的?”

“嗯?当然啦。”

佩佩夏甚至不怀疑为什么这个男人开口第一个问题不是“你怎么会在我家”。

“我还帮你把唱片都收拾好了,就放在你的卧室里。……啊!你别拿电话,先别报警呀!听我说!”

她赶忙冲上去拦住大卫,眼神里满是焦急,“我只在这儿住一个星期。你可以让我睡沙发、睡地板,只要有容身之所我就很满足了。而,而且,买酒我会用自己的钱。”

“你现在身上有多少钱?”

“十……十英镑。”

他嘴角不由得下撇。

“既然你都不得不在别人家里住了,为什么还要来英国,不乖乖在俄罗斯待着?”

大卫没说的话是,幸好这女人遇到的是他,倘若是其他哪个死男人,百分之百会觊觎她的身体。

佩佩夏陷入前所未有的窘迫,半晌才重新开口,估计她也对大卫所想的事情心里有底。

“因为我在俄罗斯也是这样的。”

她低着头,将自己脸颊的碎发轻轻拢到耳朵后方。

“妈妈去世以后,我把她的遗物全卖掉了。我不愿在这个带给我们母女太多悲伤的地方待下去,于是用身上所有的钱随便买了一张船票,想着只要能离开这个地方就好,去哪都可以。我在船上听到过有人哼着和我要找的那首歌相似的旋律,可一恍神的功夫,他就已经消失在人群中再也看不见。船航行的终点就是英国,所以我才来到这儿,用学校学的英语和别人交流,到处打工,赚来的钱全部买酒把自己灌醉,这样就暂时不用再去想明天的事情。我现在只能说是勉强维持着自己的生活,再这样下去,不得不去做一些来钱快的工作……也只是时间问题。”

大卫本来以为来到更大的城市以后,众星捧月感瞬间消失所带来的落差是他烦恼的来源,现在想来,这个差点沦落风尘的女子所遭受的困难和挑战早就是他的数倍还要多了。

“那这样吧,你可以用我的钱——”

佩佩夏的头瞬间抬起来,两眼放光,宛如见到行走的提款机。

“只不过有个条件。”

“你……你说……”

“以后我创作的每首歌曲,你都是第一个听众,听完以后你要告诉我还有哪里不够好,或者哪里不适合,需要修改。很简单,对吧?”

“简直是再简单不过了!可是你不怕我给的意见影响你发挥吗?毕竟我对摇滚一窍不通。”

“总比那个狗屎经纪人提的意见强,我敢确定他根本不懂音乐。”

正在豪华双层公寓看着电视的经纪人突然打了个巨大的喷嚏,他想,准是又被大卫念叨了。

“我很高兴你能信任我……”佩佩夏有些不好意思,“但再聊下去饭会凉的。”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上一次吃某人亲手做的饭已经是将近十年前的事情,于是回到餐桌前想试着品尝那盘还稍微带点温度的土豆泥,没想到仅仅一口就改变了他对佩佩夏整个人的看法。

“好吧,我再问一遍,这真是你自己做的,不是路边随便哪个店买的?”

“你怎么不相信我呢?是不是因为我太久没做,有点手生,吃起来味道不对?”

“倒不是……非常甜。我这辈子没吃过这么甜的土豆泥。”

“小时候妈妈就是这样给我做的,她说放多点糖会更好吃,难道不同国家的人有不同的口味吗?那我要不要再做一份?”

“我还没说完呢。”他拿勺子敲了敲碗,“甜,但是感觉不到腻。要是拿摇滚乐来打比方,就是每个乐器声音都很大,组合在一起却感觉不到吵的歌曲。”

其实用一个词就能简单概括,那便是“和谐”。安静的和谐跟喧闹的和谐都是和谐,实现完全的和谐不止靠能力,有时也需要少许天赋和运气。

“你真是的!说得我也想尝一口了,还有多的勺子吗?”

“这里只有我自己住,所以也只有我自己的勺子。”

“啊!那就算了,我不想用你用过的。”

话音刚落,她笑起来,大卫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如此,像是被自己的话给逗笑似的,真是个多变的女人。

上次能像这样开怀地笑,是妈妈还在的时候。她怀抱着对亲人的思念和对祖国无法割舍的复杂感情,和异国他乡的陌生男人在二十世纪最后一个月做了场长梦,这场梦比未来任何快乐的时刻都鲜活,比世纪之交任何崭新的愿望都漫长。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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